布歌

41.

王俊凯拉着两个行李箱，独自离开了中国，如期赴了大学的约。他坐在一架大飞机里，远跨重洋地赴约，那是他曾经许下的诺言，那是他日夜不休画下的图纸，墨模糊了他的规划，却操控不了他的脑，模糊不了他的心。

 

有些事情，即使少了某个人，还是要去做。那是他允诺了的，不管那人能否得知，能否应约，他还是要去做的。

 

他一个人摸索着去到了他早就租好的小别墅。小别墅的主人很好，看到王俊凯来了，很是热情地迎接。他提前打扫好了房子，整个房子干净得一尘不染。房主和他交接了一些必要的手续，祝他生活愉快之后，就告辞了。结束了必要的交际之后，王俊凯这才得以好好看看这个小别墅。

 

他原本还觉得这别墅有些小，如今一看，不知怎么的，觉得大得要命。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流浪者，孤寂地路过这里。这房子里黑影婆娑，阴风阵阵，他一秒钟都不想待了。又像是一个出走了很久的旅行者，可是再次归家时，家人都不知去了哪里。他的心里一阵荒凉。

 

他傻傻地在客厅站了一会儿，就开始收拾和整理他的行李。

 

他只带了两个箱子。一个装着他自己的衣服，另一个，装着王源的衣服。

 

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王源的衣服带来。大抵是有些自虐的性质，也有着些自欺欺人的成分。谁知道，万一，万一王源来了呢，那他没有换洗衣服可怎么行。王俊凯这么想着，回神的时候他已经把王源的衣服整理了满满一个箱子。他稍加犹豫，便把它带来了。

 

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挂进了卧室的柜子里。他有些许强迫症，衣服一定要按颜色分类，从浅到深这样排过去。柜子很大，大抵是特意定制的，布满了整片墙。他挂完了所有衣服，柜子仍是空荡荡的，同他的心一般。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却又不知想到什么，眼睛微微亮亮些。

 

王俊凯挑了套换洗衣服，到浴室里把一身的风尘仆仆洗了之后，就躺在床上，安心地倒时差。被子带着清淡的薰衣草香，应该是刚洗过，但王俊凯没有闻到阳光的味道，大概是被烘干的。

 

他再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。他没赖床，花了一些时间把自己收拾得很清爽。他又出门买了些食材，为自己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中式早餐，为自己储备足够多的能量，因为他打算用这几天去置办一些新的家具。

 

他找到了一家很大型的宜家。

 

他的小别墅里，除了有卧室，还有一个不算小，而且很空的书房。王俊凯想了想，买了一张很大的纯木色书桌，适合两个人一起用的那种。他想，若是往后王源来了，他们可以一起在书桌上学习，不必分开坐。

 

唔...王源的专业是经济类，需要用的书籍肯定很多，于是王俊凯又买了一个很大的书架，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他又在网上买了很多经济类的书籍，也不管王源用不用得上，就胡买一通。

 

他看上了好几套青釉的餐具，光滑的瓷釉在灯光下发出圆润的光泽，王俊凯喜欢得不行。忙拍了照给王源发信息，问他喜欢哪一套。他知道王源此时收不到，但是往后若是他能拿手机了，看到了，也许会回复。他不知道王源的手机卡已经被王毅文掰断扔了，但他还是象征性地等了一会儿，意料之中地没收到回复，他没沮丧，对导购员微笑着说：“可以帮我把它们都包起来吗？”。

 

他买了些日用品。这些日用品通通都是双份的。两双拖鞋，颜色一样，一大一小。两个漱口杯，一蓝一绿。一对用来喝水的情侣杯子。还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睡衣。这些东西他买回去以后他也不用，就这么放着，好像有那些东西摆在那里，王源就在身边一样。

 

或者说营造了一种“王源只是出去了很快就回来”的假象，王俊凯这么看着，心里能有些许慰藉。

 

他去买了一张王源一直嚷嚷着要在美国买的双人秋千，摆在阳台那里。他们的小别墅位置很好，早上会有阳光打进来，有个小秋千的话，两个人早上就能坐在那里懒洋洋地晒会儿太阳。喝着冒着热气的白牛奶，啃着也许会烤得有些焦的吐司面包，为新的一天提供一个美好的开头。

 

他去买了一个可以放小植物的架子，又去买了很多小绿植。买了各种类型的多肉和许多不知道不知名的小花，也是放在阳台，看着生气勃勃一片。

 

他想得周全又细腻，等他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好，已经是两个星期后了。

 

 

他开学了。说一开始就很适应是假的。他算不得沉默，可是面部轮廓深刻，不笑的时候总带着点凶，全身上下不自觉地透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。他上课认真听讲，但并不是所有的内容都能听懂。可他却不甚在意，听懂了就懂了，不懂的就不懂了。

 

他周末没事做的时候喜欢四处逛逛。他一直记得以前他去法国的时候王源对他说过的。

 

“你现在去，以后我们去了，你带我飞啊。”

 

他想，是啊，到时候王源来了，他就能带着他四处玩儿了。不然到时候王源问起这边有什么好玩的，他什么也回答不出来，那得多丢脸。

 

他擅自把王源规划在自己的未来里，霸道地将一切细节都安排得妥妥帖帖，固执又死心眼儿地等着那个人的到来，然后让他和自己一起把这个他苦思冥想的剧本走完。

 

如果说王源是靠着回忆过去的温存时光咬牙坚持，那王俊凯则是凭着幻想一切有王源的未来虚妄度日。

 

那些斑驳着的已发生的时光，那些不知会否到来的痴迷岁月。那两颗相距万里，却又咫尺相触的炙热的心。都在竭尽全力地和时间顽强抗争，以此来证明，他们都不是在自欺欺人。

他们是浑噩世间，最清醒的爱人。

 

过去的不会过去。

未来的只是未来。

 

王俊凯开始两周给王源写一次信，写写他的生活，他的感想，以及他的思念。他把它们寄回去，寄回他们在北京的小公寓。

 

远洋的信件不知多久才能到达，哪怕到达了，那位收信人也不一定有机会拆开。但他还是执着地拿着笔，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的心。然后郑重地把它们放到墨绿色的邮筒里，细细倾听纸张和铁皮碰撞时的闷声。

 

为着没有指望的事情开一小会儿心。

 

学校开始筹办圣诞节的晚会。王俊凯想了想，还是去参加了节目竞选。他选择了独唱一首中文歌。

 

他本就是舞台的王者，只需要往那里一站，别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跟随。虽然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唱歌训练。然而由于常年运动，他的肺活量很好。他的声音更不用说，低沉又深情，轻而易举就能揪住人的心。

 

晚会那天，他被安排在了压轴。

 

天气已经很冷了。外面已经开始飘着细细碎碎的小雪花，站在路灯往上看到的时候，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小雪花被裹着一层暖黄的光圈，像是浸在阳光里的很小很小的团子。

 

可是室内还是很暖和。王俊凯只穿着单薄的卫衣和一件深蓝的牛仔裤。他没有化妆，幕后的人员都劝他化，他微微笑着拒绝了。他不喜欢化妆，那些带着特殊香味的化妆品让他感觉不适。以前在娱乐圈的时候迫不得已，但他还是会为自己争取，在不是特别必要的情况下，他偶尔也可以获得一些不化妆的特权。他成立了工作室之后，因为出席的活动也渐渐少了，所以他不化妆的机会也减少了。

 

可他眉眼深刻，五官立体，不需要过多外在的粉饰，就足以英气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
 

偌大的舞台一片漆黑，只有一束白光从他的头顶下打下来。他微微低着头，将脸藏在阴影里，他的声音很低，带着些忧郁，轻轻又珍惜地唱着那首他练习了好几个星期的《从前慢》。

 

没有字幕，没有翻译。下面的观众并不知道这首歌在唱什么，只知道欣赏宁静动人的旋律。但是王俊凯不在乎。他不是想唱给他们的，他是想唱给自己的。

 

旋律清幽婉转，带着些许言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哀伤。

 

车马邮件都很慢

一生只够爱一个人

 

是这样没错了。王俊凯想。从这里到北京，跨着世界上最大的大洋，邮件真的特别特别慢。因为邮件很慢，所以思念就被无边无际地拉长了。

 

拉长。拉长。拉长。

再这么拉长下去，他这一生，真的只够爱一个人。

 

 

 

一月中旬放假后，王俊凯回过一次重庆。

 

那日醉酒之后王俊凯再没和温凝提起所谓的他喜欢男孩这件事，像是已经忘记。王俊凯不说，温凝自然也不主动提。关于自己儿子之前提的那个问题，她会去理解，也会站在他的这一边，可是这不代表，她已经可以坦坦然然地接受，并且可以无波无澜地提及。

 

她很不确定。万一王俊凯只是想知道关于这件事她的看法呢。毕竟，她从来没听过王俊凯说起喜欢谁。就算之前的那个绯闻小男友是真的，她也没有听王俊凯在她面前提起过。一次也没有。搞不好他只是觉得一时新鲜，往后总会喜欢女孩的。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
 

年轻人不都这样吗，见一个就能爱一个。爱的时候翻天覆地，此生不渝，不爱的时候头一扭，自此相忘于天涯。

 

她见得多了。

 

王俊凯只回来待了三天，一切都很正常，除了他会在深夜出去。他会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出去，将近一点才回来。如此两天，温凝就觉得很奇怪。

 

重庆的一月虽不敌北京冷，却也已经是零下，深夜的温度冻得人发疼。

 

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温凝偷偷跟着他出去了。

 

王俊凯开着车来到了一个小区门口。下车的时候他捂得很严实，口罩，帽子，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。温凝心里骂他：明明自己也知道冷，干什么还要往外跑！还是这个点！

 

他很娴熟地找到一个亭子，站在亭子里面，微微抬着头往上看。

 

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，雾有些大，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，什么也看不清晰。温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，她不知道他落眼在哪里，她只能看到一栋小区楼，楼里仅有几间房子是开着灯的，其余的内里已是暗黑一片。

 

王俊凯就这么仰着头看着，一站就是四十分钟，这期间，他什么也不做，连手机都不曾从口袋里掏出来过。

 

温凝满腹狐疑，再被他发现之前，就回了家。她刚到家不到半个小时，王俊凯就回来了。温凝假装起来喝水，正撞上他开门。

 

她看着自己儿子被冻得脸色发白，鼻尖通红，一阵揪心。她给他接了一杯热水放到他冰凉的手里，皱着眉问他：“为什么这么晚回来？”

 

王俊凯喝口热水暖了一下身体，稍微缓了一会儿，才回答温凝：“去拿点东西。”

 

温凝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，她深吸了一口气，又问：“那你拿到了吗？”

 

王俊凯抬眼看了会儿她，温凝还没确定那双眸子里涌动的是什么情绪，王俊凯又把眼垂了下去，然后他歪着头勾起了一个很淡的微笑，他说：“拿到了。”

 

温凝想不出他跑出去一个多小时除了拿一身寒回来，还拿回了什么。可是她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她：别问了，你不会想知道的。

 

三日之后，他就去了北京，没留在重庆待着。三月初，学校开学，他又奔赴美国。

 

 

 

不知怎么的，王俊凯开始频繁地梦到王源。梦境的内容有好有坏。

 

他会梦到他自己在背单词，王源突然就出现在他旁边，侧着头，对他弯着一双水波荡漾的杏眼，声音像极了幼儿园的小老师：“小凯同学今天想什么时候开始听写呀？你的源老师有点儿困啦。”

 

他会梦到自己像往常一样在做饭，王源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，王俊凯措不及防地就被他趴到背上，朝他撒娇：“王大厨，我今晚想点大份的爆辣重庆小面，可不可以啊？”

 

但更多的时候，王俊凯会梦到自己在逛街，王源和另一个人迎面走来。那个人的脸王俊凯看不清楚，他甚至记不得那人是男还是女。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王源夺走了。他的王源，他的小朋友，站在他面前，有些委屈地对他说：“我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，所以我也不能喜欢你。”然后他又突然笑起来：“但是没关系，我现在找到了一个更喜欢的人，我爸妈同意我们在一起啦！你会祝福我们吗？”

 

王俊凯会在这个时候惊醒，却久久平复不了他疯狂跳跃且极度锐痛的心。

 

以前王俊凯总觉得，你想要一个什么东西，只要你找到一点突破口，或者找到一个光点，然后为它愿意肯付出足够多的灼热的汗水和泪水，总有一天会得到它的。他亲自认证过，一直把它当成至上的真理。

 

可如今呢？他可以努力的点在哪里？

 

都说时间会冲淡爱。但其实不是的。能被冲淡，只能说明那人离开你的时候你对他的爱不够深，或者说，他不是在你最爱他的时候离开你的，你们的感情本就在走下坡路，你对他的爱自然会被岁月洪流遗忘。

 

然而当一个人在你深爱着他的时候不明不白地消失，你对他的感情，想要依靠时间去冲淡，那几乎是不可能的。

 

 

 

 

三月慢慢走了，四月天悄悄逼近。王俊凯很喜欢坐在他们校园的小湖旁边发呆。湖边种着垂杨柳，浮生似梦，柳条如烟，和风而舞。鸟叫声越发热闹，时不时就有一两只从头顶飞过，追逐个不停。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花的香气，混杂着泥土干净的气息，将走的春风也都被迷醉。

 

四月下旬。

 

这一日，王俊凯在超市购买今日制作午餐要用的食材，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打到了他的手机里。他平日不接陌生号码，但今日不知怎么的，竟然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。

 

“说好我们一起租小别墅，你怎么不给我留钥匙啊？”熟悉的薄荷音在王俊凯耳边响起，带着那人惯用的撒娇意味，“你再不回来给我开门，我就回去了。”

 

王俊凯连电话都没挂就往外跑，他突然理解了王源生日那天从楼下跑下来的心情。真的有那么一个极度想要看见的人的话，其他感官是没有知觉的。

 

不怕冷。不怕痛。心里只有一点不断不断重复的念想。

快点。快点。再快点。

 

他用超越身体机能的速度向前跑着，身边的景物急速倒退，最后竟模糊得仅剩下纯色。等到他看到那个低着头坐在箱子上玩手机的人时，才猛地停了下来。

 

突然地跑起又突然地停下，血液循环瞬时加速，血液在滚滚沸腾，王俊凯的腿都开始渐渐发麻，肌肉也在一下一下地抽疼。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。他吞了一口口水，想说句什么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他定定地站在那里，生怕眼前这个他朝思暮想的少年人，又是他的一次虚空幻想，只要他一靠近，他就会消失。

 

若是这样的话，不如不靠近，这样看着，看一会儿，也很好。

 

王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，抬起脸来，把目光从手机移到了王俊凯身上。他坐在箱子上轻轻晃着脚，对他笑得很甜。

 

“让我等了你三分钟，罚你把我从箱子上抱下来。”

 

王俊凯慢慢地向他走去，一直走到王源面前，王源仰着头对他笑，然后朝他张开了手臂。王俊凯慢慢把他环在怀里，一点一点地收紧，紧得王源都感觉到了疼。

 

那是一种王俊凯想把王源融到身体里，融到骨肉里的紧，王源几乎喘不过气。可他没打算推开，他极度享受这种疼痛感。只有这疼痛才能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，那些他苦苦熬过的日日夜夜，那场他用了不知多少血和泪才打赢的仗，是值得的。

 

王俊凯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，王源突然感受到从脖颈里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润。不知过了多久，王俊凯才能开口说话，然而声音却沙哑得快要失了声，像是许久不得触碰水的人，他小心翼翼地叫他，很小声，仿佛再大声一点儿，王源就会被吓跑。

 

“源源。”

 

王源本只是脸颊有些红，听到王俊凯叫他的那一瞬间，他的鼻头开始泛酸，眼尾也被染得有些红，可他还是笑着，笑得和王俊凯记忆里一模一样。

 

那双好看的眼，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阴云，里面只有晴空的颜色。

 

“让你等了我318天，罚我这辈子，都不能离开你，只能爱你。”

 

 

 

 

分离、相聚、又分离、又相聚。这样的事情好像在他们相爱的日子里不停地在发生，像是总也画不完全的圆。总有一双很坏的大手，让他们不能相聚，坏心地想要破坏他们苦心经营的情感。

 

长的短的都好，分离时总有着会有热切无尽的相思和会有缭绕虚妄的梦境。

 

然而，相思难表，梦魂无据，惟有归来是。

 

欢迎回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END.

完结了...虽然心里很舍不得，但还是自己撒个花。

这篇真的是写了很久，但所幸的是，想写的几乎都写了，也算没有辜负自己当初写文的本意。虽然文笔还不够好，文章的细节也算不得完美，但我真的觉得很开心很开心，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不得了的事情。

真的很谢谢一直在看这篇文的你们，我特别爱你们。

会有番外的。因为文章还需要一些后续的交代和完善。

唔...大概奶奶一篇，温凝一篇，关于王俊凯写的那些信一篇。如果还有关于他们的小生活的脑洞的话，也会再写生活小番外。

不过可能会迟一点，因为我要先去准备期末考和论文了QAQ。

再次感谢【鞠躬】我真的很爱你们。